张若水作为一个回校继续深造的旁听生,自然没有自己的宿舍。他在北大校外租了一间木质结构的小阁楼,其时是盛夏时节,蚊虫乱舞,但房东却不容许点蚊香,因为这里曾出现过火灾。
这一日,张若水在阁楼上看一群鸽子从楼群上空起飞,穿过纵横的电线,最后化作一星星白点子贴在了昏暗的天幕。看来要变天了,真是个糟糕的日子。
木墙上挂着一幅弗里德里希的名画《人生的各个阶段》,帆船徐徐向岸边靠近,海面水静风止,连只海鸥也无,充满生命旅途走向尽头的无奈与哀伤。海岸线上不同年龄的人代表不同的人生阶段,生命像大海一样深邃辽远,却又像小小帆船之旅般短暂而飘忽无依,岁月静静老死在沙滩上。张若水对着那画叹一口气,陷入莫名的感伤中。
房东粗大的嗓门在楼下叫道:“小张,有人找!”
张若水从感伤中挣脱出来,警惕地把掌跟按一按额头,从阁楼上的楼梯口探出头来,却见一个身穿蓝色水手裙的女孩正从楼下仰望过来,他欣喜道:“小李子!”
周李清的面色苍白,肩上挎着一只白色帆布包,一进门,她就反扑着将门的木栓闩上,失声说道:“哥哥的死不,失踪,秘密恐怕就藏在这里!”她抖索着手从包里掏出一叠稿纸,在地板上一张一张铺开。
“这是哥哥写的最后一首诗,时间是7月9日,也就是他与我们一起去乌镇的前一晚!我一直奇怪他那晚为什么那么不正常,总是人头啊鲜血的”周李清神经质地不断点着一张红蓝墨水纵横的稿纸,上面龙飞凤舞一般写道:
“三个6字在西方飙现,
末日的召唤自东方降临,
众神之父烈怒的七碗将山海覆盖,
于是生瘟疫生毒疮生血水生毒虫生大蟒生死火生地狱生牛鬼蛇神
可是,主啊!
你的七碗饕餮,
怎抵不上那人间的第八碗?
那是雷霆之眼,
那是罪恶之花的花心,
那是坟墓下的撒旦之手!
……”
其中“第八碗”上用红墨水画了一只碗,碗中伸出一只狰狞的手,手上擎着一朵喷射着黑火焰的花蕾,一条蟒蛇死死缠住那手臂,欲将火焰吞噬。
张若水凝神将这首死亡之诗反复看了几遍,陷入沉思。窗外有乌云飘起,墙上的那幅画上的大海似乎也有了阵阵骇人的浪涛声。
周李清把一张脸渴求的看向他,问道:“什么是‘第八碗’?”
张若水忽而立起身来,翻箱倒柜的寻起东西来,周李清双手抱肩在一边看着,等待某个不同寻常的解释,两只枫叶形耳坠却止不住的打颤。翻了半天,张若水终于从箱底抽出一本破旧的《圣经》,哗哗乱翻,额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将昏黄的纸张打湿了一片。
“这是《圣经》‘启示录’中的典故,末日宣判到来时,神派遣七个天使分别将七只大金碗中盛着的罪恶倾覆在人间,”张若水双眼盯着书,似在自言自语,又似在回答她的话;窗外的天空渐渐有了阴霾在飞涌,层层叠叠,老天开始变脸了,“第一碗倒在那些有兽的记号和拜兽像的人身上,引来恶性的毒疮;第二碗倒在海洋中,海水就化为死人的血,毒死一切海洋生灵;第三碗倒在人间的泉源上,使人饮的水化为毒血;第四碗倒在太阳上,太阳因而得了能力,以火烤人;第五碗倒在兽的座位上,兽的王国就黑暗了,人因为痛苦而咬自己的舌头;第六碗倒在幼发拉底大河上,河水就枯干了,为了要给那些从东方来的王预备道路;第七碗倒在空中,就有大声音从圣所的宝座上发出来,说:‘成了!’于是有闪电、响声、雷轰和大地震自从地上有人以来从末发生过的大地震!”
他的话语中掺杂着颤抖和畏惧,仿佛一切尽在眼前一般。“这七大碗,一碗比一碗可怕,摧毁力也越来越强大,至于第八碗,《圣经》中没有说,那也许就是你哥哥想象中恐惧的极致了!究竟代表什么,我也参不透。”张若水的目光忽而一顿,将那纸稿子翻过来,背面用红蓝墨水画着一张普通的课桌,桌面写着一行字:死亡之桌,开启你的恐怖之旅。
“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?”周李清起身去关木窗,窗外的风已将稿子翻得“哗哗”乱响,有大朵大朵的雨点飘打进来。
“我……我的爷爷是个基督徒。”张若水低下头去,眼中闪过一丝骚动不安。
周李清狐疑的看他一眼,目光不自觉地打在床头贴着的一张旧得泛黄的报纸上,那张报纸依稀可以看出是老版的《法制日报》,黑白版面,上面头版头条写道:“……贫困画家兼杀人狂以人血当颜料,以死人为模特……渴望温暖,以人血沐浴自己……人皮画作《第八碗》在黑市流通,竞出天价,为老挝一个毒品贩子所收藏,打算献给外国教会,该毒贩在飞往梵蒂冈的飞机上被职业杀手枪杀,那幅画也转手被某个黑社会老大买得……事发,该画家即携巨款逃往韩国,国际警察出动搜寻未果……”报纸发稿时间是十年前,上面那个模糊的凶手的侧面似乎在那里见过,更多的却是陌生,凶手的脖子上被人用钢笔打了无数个鲜红的,似乎那人要致凶手于死地而后快。周李清心弦乱颤,隐约觉得自己正陷入一个谎言中。
附着旧报纸的下面,粘贴了豆腐大的一块彩印的新报文字,墨香犹存:“黑市上一群富人尤其是某些高居人上的政府退休官员、房地产开发商和股市的暴发户,以及那些黑社会老大,不惜高价购买人体器官,包括肾、肝、肺、心脏等,以增强‘性趣’,美容养颜,延缓生命……”
“别看!”她正陷入好奇和恐慌中,张若水整个人忽而闯到她面前,面色发青,声音生硬而决绝,“你该回去了!”
周李清惊诧的看他一眼,咬着嘴唇闷声将地上的稿件收拾好,头也不回的踏着木梯去了。她的牙齿咬破了嘴唇,在木梯上溅起一小朵血色樱花。
不一会,她美丽的身影疯狂地投入那一片暴雨中。张若水瘫倒在地,透过窗户看着周李清离去的背景,落下痛苦的眼泪。
他猛地爬起,闷吼着一把推开窗户,让粗暴的雨点把自己淋湿、鞭打。窗外一道紫电闪过,他从怀中摸出一只怀表,那是一只老上海出产的怀表,针脚早已不走了。他的手指轻轻一按玄关,“啪”一声打开珐琅盖子,里面现出一张模糊的老照片,在电光的照耀下甚是诡异,与墙上那个凶手米高的黑白画像遥相呼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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