章二五魏大王
将至入冬,天渐寒,青草茵上也结起一层薄薄霜花,远远望去,透明的白。
魏王府的仆子们正忙着扫霜。不远处,两个披着薄棉纶的侍婢捧两迭新锦缓步走来。
其中一名小些的叫莲子,细声道:“荷姊,你说,大王是将莺歌和燕谣给了伢婆还是……”
荷花面色一变,慌忙看看四下,摇头道:“你好端端的胡说这些做什么。”
“我怎么胡说了。”莲子撇撇嘴,道:“咱府上也从不曾豢养美伎,好容易大王收两个,又给王妃死活撵了。你想她俩还能活么。我听我那作工役的阿兄说,他夜里起来小解,瞧见莺歌和燕谣在府院里飘啦,满嘴里都是血,舌头都没了呢!唬得我阿兄当时尿了一裤子,连滚带爬躲回杂院去……我看呀,她俩多半是没了的。谁家的娘子这么凶蛮,大王都快成怕妇汉了。”
她说出这样的话来,荷花吓得面如土色,忙掩住她的嘴,斥道:“快别胡说了,给娘子听见,你的舌头也要没了!”
莲子扯开荷花手,顽皮地吐吐舌,笑道:“怕什么,娘子不是回娘家去了么。”
“是呀,我不在就不怕了。你不如干脆爬进大王帷帐去。”忽然,一个女声凉凉的在身后响起。
莲子与荷花惊得猛回头,顿时手脚虚软,诺诺地说不出话来。
面前那女子瘦高的个子,削肩蜂腰,做一身窄袖胡骑装扮,长发也不戴花做髻,而是用一只描翠长冠束起,很是精神气。她便是魏王妃胡氏。此刻,她脸上已是阴霾得很,更令人瑟缩的,是她不离手的马鞭。
这位魏王妃并不是普通女子,而是出自将门,其父胡广禄原是与殷孝之父一同出疆场打突厥人的将军。皇帝赏其刚猛,委以肃正吏治,平边后,将他召还神都拜任吏部尚书。胡广禄膝下有独女,闺字海澜,乳名叫做阿棠,自幼习武,胡马骑射,便是这位魏王妃。她那一只马鞭,连魏王李裕也敢打得。
之前,李裕忽然招了两个乐伎回府来,她与李裕大吵一架,狠抽了李裕两鞭子,一怒之下回了娘家胡府。眼前她突然回王府来,两个婢女唬得魂不附体,自知有罪,低头俯首缩在一旁不敢动。
但胡海澜却只睥着两个婢子冷笑,既不动手,也不再说话,眸光闪动不知在想什么。她身后跟的仆子奴婢们也各个垂着头,默不作声。
正此时,却有人声响起:“你们两个怎么,又惹娘子生气?”
胡海澜抬眼,见一道人影晃上前来,锦袍深靴,玉冠堂堂,自是魏王李裕。
那小莲子见大王来问话,正想应嘴求援,被荷花一把拽住,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。
只见李裕上前来,揽住胡海澜,笑道:“我还正准备去接你,你怎么自己回来了?”
“哦,原来大王是不想我自己回来的。”胡海澜白李裕一眼,冷道,“我再不回来,怕是这府上的婢子们都要不记得主母了。大王既然来了,可好做个评判,有人告我虐杀你的宠姬。大王若也觉得我是个悍妇,不如便即立一纸休书,发放我还家罢了。”
闻言,李裕眼神骤然冷冽。“来啊,”他冷声令道,“将这两个贱婢拿下,各杖五十,教伢婆来领走。”
此话一发,两个侍婢登时魂飞魄散哭喊告饶起来。李裕只不心软。
眼见两个小婢被拖下去,胡海澜一惊非小。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她怪道,“这样两个弱不经风的小丫头,杖五十非打死不可。”
李裕忽而一笑,揽着胡海澜的腰将她往堂内拉,边走边柔声道:“阿棠,你莫要再生气了,你若再不开心,我便将这满府的婢子都打发了,一概换成仆子,可好?”
胡海澜本还冷着脸,听他如此说,“噗嗤”笑出声来:“我只怕到时,里坊街头都要传大王有那分桃断袖的癖好。”
李裕不以为意,乐道:“那便将仆子也打发了,我来替娘子匀墨描眉。”
胡海澜大悦,笑道:“洗马、扫院你大王也干么?”
李裕笑道:“满府上就只余你我二人了,还洗马扫院做什么,只呆在屋里不出来罢了。”
二人亲昵说笑,回了内堂。李裕凑近胡海澜耳鬓阖目深吸一口气,“你也狠得下心,这么久不回来。我去找你,胡公连门都不让我进。”他手沿着海澜腰线轻揉,叹道:“你再不回来,我只好乘夜去翻胡公府上的院墙了。”
“哎,你搞得什么,大白日的……”觉着李裕一双手在自己身上乱忙,胡海澜拧眉斥了一声,却是脸先红了。
“这许久了,我可是连手都没摸到一下呢。”李裕横竖摆出一幅耍赖模样就要纠缠。
两人倒在榻上耳鬓厮磨了一会儿,李裕还嫌不足,又去扯海澜腰带。胡海澜双颊绯红,忙推开他,整了整鬓发,道:“行了,我还有正事儿同你讲。”
“什么正事急火成这样?”李裕依旧赖在海澜身上不起。
“你的十二妹夫,那新走马的吏部侍郎,你要不要听?”胡海澜略略挑眉。
李裕闻声一顿,放了手,问道:“白善博?他怎么了?”
“怎么?”胡海澜道,“你就不觉得奇怪?他在皖州好好的,做什么突然回神都来?回来也就罢了,莫说升迁,就连平迁也谈不上了。甘心来吏部做个侍郎,受人差遣。你道旁人都怎么传?都说他怕是犯上了什么才给召回来避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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