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出门的时候提着竹筐, 可今天阿蓉暂时没心思去挖野菜, 送阿林下山后, 又折返了回来。
屋里头多了一个人, 还是个看起来很是“弱不禁风”的瞎子, 她有点放不下心。
山路走得人头上冒汗, 眼前的垂发更是火上浇油, 阿蓉干脆一把撩到耳后——这原是遮丑的,可阿林说得对,他又看不见, 何必多此一举呢!
因为这张“半道毁容”的脸,她已经极少与生人打交道了,但这个人看不见, 倒叫她倍感轻松。
屋前有棵上了年纪的榆树, 给不大的院落蓬起一片树荫,方才走路有些赶, 阿蓉在阴凉里歇了口气, 屋里的人早已听见她回来, 问道:“姑娘不是送人去了, 这么快就回来了。”
阿蓉一愣, 进屋看见他, 解释说,“山下就是村子,阿林已经那么大了, 送几步就行了, 不会找不到家。”
说着一边放竹筐一边夸他,“你的耳朵真灵。”
凌瑧对这样的夸奖无动于衷,诚实道:“眼睛看不见,耳朵总会敏感些。”
这话听着有些可怜,好在他脸上并无什么可怜的神情,阿蓉不知该说什么,只好笑笑,不过很遗憾,他也看不到。
许是没了旁人在,这人渐渐不似方才的高冷,居然多话了起来,又问道:“姑娘怎么不与家人同住?”
阿蓉哦了一声,答道:“那个……他们不要我了,我就出来了。”
嗯,还有这样的事?凌臻又问她,“既是骨肉至亲,又如何会不要你呢?”
“骨肉至亲?”阿蓉木着脸摇摇头,“我不是他们生的,是几年前捡来的。”
他更加感兴趣了,继续问,“那便是养女了。既然养了你,为何又不要你了?”
这可就说来话长了,阿蓉瞧了瞧他那张无暇的脸,想了想,还是决定如实告知,道,“我年前生了场病……不知怎么,脸上长出一块紫斑来,治也治不好,阿林的娘看不上我了,嫌我白吃粮食,我也不愿意在村里待着,就自己上山来了。”
说着悄悄打量他的脸,看他的反应。
但他没有什么一样的神情,又是点点头,算是了解了,竟又一时再也无话了。
阿蓉有点尴尬,想了想,问他道:“你觉得怎么样了?还难受吗?”
凌瑧微咳一声,“已经好多了。”
阿蓉点点头,恰巧远处天空传来声闷响,像是雷声,她跑出去看了看天,有点着急,“刚才天还好好的,这会儿怎么像是要下雨了?”昨天在后山的林子里新发现了些蘑菇,她本想等长肥些再摘,可那种菌子经不得雨淋,看样子,现在必须得赶在雨前摘回来了。
她回头跟屋里人道:“我要出去一趟,可能要下雨了,你别出门,山上路滑,你又看不见,万一跌进山沟里就不好了。”
说着便捡起刚放下的竹筐,匆匆忙忙出了门。
周围安静下来,人的确已经走远,凌瑧开始再度猜测。
这姑娘到底是不是凌昌的人?目前看来,似乎不像。如果是凌昌的人,那他昨夜昏睡,她会很容易得手,况且今早他便已经了解了,她并不会武功,凌昌想取自己性命,又如何会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呢?
也许她所说都是真的,这只是一个独居在山上的孤女罢了。他凝眉,轻吸一口气,鼻尖传来隐约香气,此处环境应是安全的,他立起身来,试着往外走,出了小屋的门来到院中,那嗅觉豁然开朗。
他能闻到,这院子里种了许多的花,比如方才那香味,便混着是茉莉与忍冬,茉莉的香味已经不太浓烈,应是昨晚开的;忍冬却应是今早刚开。如他自己所说,眼睛看不见,其他感官都灵敏的多了,他还能闻出,茉莉与忍冬的下面,是几丛山间常见的野菊,嗯,周边还有刚刚开花的野天麻……
忍冬,野菊与野天麻随处可见,茉莉可不会在山间疯长,应是有意栽种的,且看来这里住人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。这姑娘的身世若真如她自己所说,那这个场景,倒挺有情趣……
还在闻着花香,远处忽然传来几声极特别的鸟鸣,他忽然皱眉,不错,这正是给他的信号,他的人终于找来了。
他给予回应,果然没过多久,就等来了结果,有两人从天而降,看清是他,扑通一下跪在面前,齐声唤,“少主!”语声里掩藏不住的欣喜。
他可没表现出欢喜,直截了当的问,“现在如何?”
贴身护卫安澜先回话,“山庄已经平安,城中家宅并无异动。”
“平安……”他问。
安澜当下脊背发冷,一旁跪着的秋迟也赶忙垂下头来,二人齐声说,“是属下有失防范,令少主此番历险,请少主降罪!”
此番的确狼狈,敌人来势汹汹,夜袭云望山庄,竟逼得他连夜逃出,他从临安城避入云望山,原就是为遮人耳目,好以专心养病,让眼睛尽早复明,可前夜杀手已经破门而入,最近之时,刀锋已经擦过他的衣袖,若在平时,旁人绝不可能近他的身,但这次,若无安澜及时冲进来,他或许,没有机会再与这二人说话了……
所以,首先,他眼盲的消息已然走漏,其次,山庄有内鬼。
罪当然是要降的,他自己住的地方,防卫出了纰漏,安澜与秋迟这两个首席护院有不可推卸的责任,然身为少主,他也明白用人之道,眼下赶紧揪出内鬼,平复混乱才是头等大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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