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绰颐第一次见楚眉波是在她十六岁的时候, 那时候的她已经靠着《击鼓骂曹》打响了自己的名声。
云绰颐出身戏剧世家,她十一岁时拜入当时的名家蒋林官门下,虽是女儿身,但却将老生演绎的炉火纯青。
云绰颐最讨厌那些打着唱戏的幌子,实际上根本不把京剧当一回事的人, 所以得知当红女明星顾媚要来学戏之后,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厌恶。
蒋林官身体不大好, 性子又高傲,要不是欠了人情, 根本就不会答应让顾媚入他门下。于是他就将教人的事情直接丢给了云绰颐。
云绰颐本就不满, 可师父之命也不能违背,只能憋着气等顾媚过来。
而且随着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,云绰颐心中的怒气也积攒的越来越多。在她看来尊师重道是天经地义的, 顾媚既然过来学戏,态度就该端正, 提前来是最基本的。
眼看着时间马上就要到了, 云绰颐猛地站起来,准备甩手走人的时候, 看到一抹丽色。
顾媚踩着点出现在了门口。
她推着时下精致的卷发,乌发红唇,里面穿着大红色丝绒旗袍, 外头裹着一件貂皮大衣, 华贵精致, 顿时就将整个院子给点亮了。
几个学戏的小子挤挤攘攘的, 偷偷从门缝里看她。
云绰颐见状,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顾媚笑容可掬,快步走过来,歉声道:“出门的时候耽搁了一会,来晚了,还望师姐见谅。”
云绰颐冷着一张小脸:“可别叫师姐,我担不起。虽说师父答应收了你,但我们门下是有规矩的,若日后你学戏不认真,辱没了师门,我们可不会承认你的。”
顾媚一来就被下了这样一个下马威,却并没有生气,反倒柔柔一笑:“好,都听师姐的。”
云绰颐:“……”
她肯定是故意的!!
两人对视了片刻,彼此都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敌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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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眉波就这样留了下来,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要到蒋林官的院子里报道,跟着云绰颐等人学基本功。
楚眉波原本也没指望让蒋林官来教她,以蒋林官在业界的身份地位,要真来教她这样一个新手,那才是笑掉大牙了。不过蒋林官也没有敷衍,云绰颐是他最得意的弟子,也是这东江城里鼎鼎有名的角儿,她来教楚眉波学戏,这也算是很重视楚眉波了。
然而楚眉波没想到,仅仅是第一次见面,两人就已经相看两相厌了。
云绰颐最讲究基础,认为“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”,然而楚眉波却很清楚地知道,她过来就是为了拍戏做准备的。
云绰颐讨厌楚眉波的轻浮,楚眉波讨厌云绰颐的傲慢。
两人都是各个领域的佼佼者,偏偏水火不容。
不过楚眉波毕竟比云绰颐年长几岁,再加上在电影公司里需要和各种人打交道,人情世故远比云绰颐老练,时常把云绰颐逗弄地满脸通红。
不过云绰颐也不是吃素的,她能小小年纪就在戏台上站稳脚跟,靠的就是一股舍我其谁的狠劲。她丝毫不顾忌楚眉波的身份,但凡楚眉波唱错了,就是一棍子敲过来。
旧时学戏,师父打徒弟是天经地义的,不少台上的名家都是用血汗一步步铸成的。
楚眉波吃了痛,也顾不上再遮掩情绪:“云绰颐,你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!我没工夫同你磨磨蹭蹭学这些东西,你早些教会我唱戏,我早些回去,你交了差也不用整日见着我这张脸了,两全其美有何不可?”
云绰颐神色淡淡:“你将学戏说的这么轻巧,我却越不可能教你。”
楚眉波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”
云绰颐没有理会她,而是独自走上院子里的小戏台,居高临下地看着楚眉波:“我知道你前几日同师弟学了几句《西厢记》,你的确很有悟性,学的极快,但……”
楚眉波听她前半句戳破自己私下找人学戏时,还有些尴尬,听到后面却又有点高兴,急切问道:“但怎么样?”
云绰颐挑挑眉:“但还是差的太远了。”
楚眉波:“……”
她抱着双臂:“既然如此,那你唱给我听,让我知道究竟差的有多远!”
云绰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。
而当云绰颐开口唱第一句,楚眉波就被震住了。
她已经学了一段时间,别的不说,至少已经会品鉴了,自然能听出来云绰颐这一段有多惊艳。
云绰颐是唱老生出名的,谁想到她居然还能唱青衣!不仅能唱还能唱的这么好!
楚眉波虽然好胜心强,但也不是那种自命不凡的人,只要能够真正折服她,她也是会心悦诚服的。
如今听完云绰颐这一段,她也明白了自己的浅薄,虽然面上没有表露出来,其实心里已经服气了。
云绰颐唱完这一段,站在台上意气风发,下巴微微昂起:“就算你学会了唱腔,学会了身段,又如何?学其形而丧其神,你这样的,根本连台都上不了。”
楚眉波本来已经准备和云绰颐和好如初了,谁知听到这句话,顿时心头火气,故意道:“好啊,那我们打个赌如何?”
云绰颐皱起眉头:“你要打什么赌?”
楚眉波:“就赌京剧和电影,究竟哪个才能一直火下去?”
云绰颐的脸上顿时燃起愤怒,两人就此不欢而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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